1939年,在故都北平西郊,八路军冀热察挺进军开辟了平西敌后抗日根据地。4月,当百花山刚被春风拂绿的时候,一支主要由大、中学生组成的抗日武装风尘仆仆地开进平西。率队人身高在1.85米以上,留着大胡子,那胡子又黑又密,打着旋儿地向上倒长,特别引人注目。他,就是这支学生武装——抗日民族先锋队的总队长、绰号“小白龙”的白乙化。
终于又踏上了故都的土地,此刻,“小白龙”白乙化站立在百花山顶,深情地遥望着东方,那里是他的第二故乡北平。1929年,这个出生于辽宁省辽阳县石场峪村的满族青年,为了寻找救国真理,毅然中断了在东北军讲武堂步兵本科的学习,来到了北平,考入中国大学,1930年在大学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从此走上革命道路。1931年“九一八”事变后,他怀着“如能战死在抗战杀敌的战场上,余愿得偿矣”的决心,从北平只身潜回辽阳家乡,以几杆步枪起家,拉起一支3000余人的平东洋抗日义勇军,打鬼子,杀汉奸,转战辽西热东,打出了“小白龙”白司令的赫赫威名。1933年初,他的义勇军被国民党军队骗入冷口强行缴械遣散。他含愤回到北平,继续入中大读书。1935年毕业留校任职不久,他率领中大学生勇敢地投入北平学生爱国运动,成为名载“一二九”运动史册的一员“虎将”。1936年夏,根据党的指示,他又离开了北平,赶赴绥西和硕公中垦区做发动东北流亡学生和青年的工作。1937年抗战爆发,他立即组织了垦区暴动,并指挥暴动出来的这支学生武装,渡黄河,穿沙漠,战雁北,东进抗日。历经艰险,今日,终于又回到了留有他成长和战斗足迹的北平。
然而,此时的北平象他的辽阳家乡一样,已笼罩在膏药旗的阴影下,千百万亲人正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。“小白龙”怒火中烧,热血沸腾,他奋笔写下十个字:“余愿得偿矣,杀敌在今朝!”而后就去找挺进军司令萧克将军请命。
萧克将军把刚组建的华北抗日联军交给了他。
这是一支由知识分子和农民结合组成的武装,连以上干部大都是从垦区来的大、中学生,战士则多是从冀东暴动出来的农民。这样的队伍能打仗吗?许多人心存疑问。初战宛平城郊,敌人的枪炮一响,抗联战士竟惊慌溃散,白乙化几乎成了“光杆”司令,幸亏他的三八枪弹无虚发,才保着观战的宛平县长焦若愚脱离了险境。摆脱掉追兵,这位曾威震东北战场的“小白龙”司令竟沮丧地躺倒在山坡上。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?他沉思着。他了解他的战士,他们和他一样痛恨敌人,热爱国家民族,初战不利主要是大多数战士缺乏实战经验,更缺乏杀敌致胜的信心和本领。思想上想通了,一个整训部队的计划也随之明朗起来。于是,他由地上一跃而起,把队伍拉到马兰村,开始了严格得近乎“残酷”的军训,一切都从头练起。单说突刺动作,每人每天必须练上几百下。很多指战员胳膊练肿了,吃饭拿不住筷子,但却没有怨言,因为他们记住了司令员的话:训练场上多流汗,战场上才能少流血。功夫不负有心人。两个月过后,抗联变了,战斗素质大幅度提高,士气高昂,信心倍增。
检验训练成果的机会来了。6月18日,日军大岛大队300余人从沿河城出发,沿着永定河向平西根据地“扫荡”。白乙化决心啃掉这块“硬骨头”。他率部在楼儿岭设下伏兵,把日军诱入伏击圈,准备将其腰斩几段,分别围歼。鬼子作战极其凶顽,被分割后仍然阵脚不乱。白乙化细心观察,发现日军指挥官在用旗语指挥战斗,便端起步枪,三枪击毙了三个日本旗语兵,第四枪又把日指挥旗打飞。敌人失去指挥,顿时成了没头苍蝇。白乙化抓住时机,指挥部队发起猛攻。战得兴起,他端起刺刀亲自率战士杀入敌群。只见他浓须倒竖,怒吼如雷,凭着臂长力大和精熟的刺术,左挑右刺,勇如出水蛟龙。刀锋指处,血溅尸陈,吓得那些惯于拼刺的鬼子也胆裂魂飞,纷纷躲逃。司令员一马当先,指战员哪甘落后,个个如猛虎下山,直杀得日军鬼哭狼嚎。经过两日血战,300多名日军尸横山野,大岛大队长当场丧命,奥村中队长等三名军官逃进一座山神庙,无路可走,集体上吊自杀。
初试锋芒,就吃掉日军一个大队,打出了中国人的志气和威风。“小白龙”欣慰地笑了,战士们自豪地笑了。平西人民更是笑不拢口,奔走相告,敲锣打鼓送来慰问品。一时间,华北抗联和“小白龙”司令成了人人景仰的英雄。抗联到斋堂镇买菜,百姓不但分文不收,还拣好菜送到驻地。喜得二中队指导员刘天游即兴赋诗:“歼灭胡儿百姓安,山村奔走喜相传;天明买菜斋堂镇,抗日联军不要钱。”
此后,为了巩固和扩大平西根据地,“小白龙”率部出击房山、良乡,伏击下马岭,激战公主坟,攻克赵家台,夜袭王平村,连战连捷。年轻的抗联经过战火的洗礼终于成熟了,成长为一支纪律严明、作风顽强、骁勇善战、深得民心的主力军,1939年底正式改编为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十团。
这个八路军中独一无二的“知识分子团”,在团长白乙化率领下,驰骋平西,大展神威。他们曾攻进平西重镇门头沟,夺回大批粮食,使贫苦的平西人民大年三十吃上了饱饭。他们曾打到北平城下,吓得鬼子、汉奸不敢出城,一连数日紧闭城门。1940年 2月,10000余日伪军大举围攻平西根据地,白乙化奉命率部在青白口、东胡林一线独挡西路的4000余日军。鏖战持续了几个昼夜。弹药打光了,他指挥战士一次次越出战壕,与鬼子白刃格斗;一连几日吃不上饭,他含泪击毙了自己心爱的战马,煮了马肉送到前沿。一架敌机欺我没有重武器,低空盘旋狂扫滥炸,压得我军抬不起头。白乙化气红了双眼,吼道:“把狗日的揍下来!”他的三八枪率先开火,一阵排射,愤怒的子弹击穿了敌驾驶员的胸膛,打着了油箱,敌机哀鸣着,拖着浓烟坠毁在东胡林我军阵地前。“小白龙”和他的战士创造了用步枪击落敌机的奇迹。骄狂不可一世的日军惊呆了,胆怯了,尽管他们拥有兵力和火力的绝对优势,但却无法攻破这道用中国人的意志和血肉筑起的防线,只得丢下200多具尸首狼狈撤退。日伪原计划40天的大“扫荡”,就这样仅用14天即被十团和兄弟部队彻底粉碎了。
这时的北平周围,西部是我平西根据地,东部潮河以东也已被开辟为冀东游击区,而位于两地之间的平北则是日伪的“模范”统治区。平北地处伪满洲国、伪华北的接合部,是我平西与冀东根据地的自然隔离带,又有连接东北与华北的交通命脉平(北平)古(古北口)铁路,战略地位极其重要。所以日伪苦心经营多年,建立了严密牢固的统治,并设有重兵驻防。要想巩固平西和坚持冀东的抗日斗争,必须开辟平北。然而,派谁去完成这一虎口拔牙的艰巨任务呢?萧克将军选中了他——英勇善战、文武兼备的“小白龙”和他率领的能文能武的“知识分子团”。
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。1940年5月20日,“小白龙”白乙化率十团主力开始向平北隐蔽挺进。在漆黑的夜幕掩护下,出敌不意地由戒备森严的南口和沙河之间突破了平绥路封锁线,于22日到达昌平沙塘沟。第二天早饭时,突然枪声骤起。侦察员报告:伪满军一个营向我进攻。此时避开敌人已不可能,白乙化当机立断,命令一营抢占北山打垮敌人。部队行动了,白乙化亲自站到紧临前沿的一棵杏树下指挥战斗。敌人的子弹象刮风一样扫得杏树枝叶纷纷落地,突然,一颗炮弹呼啸而来,在离杏树不远处爆炸,警卫员吓得趴到地上。硝烟散去,警卫员睁开眼睛,惊讶地发现白乙化团长竟动也没动,望远镜稳稳地举在眼前,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。警卫员脸红了,他悄悄地爬起来,挺着胸脯站到团长身旁。下午,伪满军终于支持不住丢下一片尸体溃退了。经此一战,敌人已发觉我军。白乙化果断地改变了隐蔽东进计划,率部一路横扫,奇袭南天门,歼伪满军一个排,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仅用10分钟攻克琉璃庙据点,毙俘伪军70余人。“八路军开来了”的消息不胫而走,日伪、汉奸惊恐万分,平北人民的心头却燃起了喜悦和希望。
28日,白乙化率部胜利抵达平北东部有“京师钥匙”之称的密云。富有游击战经验的“小白龙”,一眼就看中了密云西部的云蒙山区。这里不仅山高林密适于隐蔽,而且临近平原,俯瞰平古铁路,便于进攻和筹措粮草,同时地跨长城内外,便于利用伪满和伪华北两个统治区不相统属的矛盾与敌往来周旋。他决定就以云蒙山区为落脚点,并亲自挑出40多名有经验的干部组成地方工作团,在三营保护下深入白河两岸山地发动群众,开辟地区。
周围强敌环伺,由于八路军的到来,敌人加强了戒备。为了掩护地区开辟,白乙化果敢地率主力一营大张旗鼓跨过长城,杀入伪满洲国境内。敌人大吃一惊,慌忙纠集300多日军日夜尾随我军,准备伺机攻歼。白乙化有意牵着日军的牛鼻子在山里转悠了几天,一天夜里突然甩掉敌人,矛头西指攻克五道营据点,接着东进重创小白旗的敌人,再南下巧取司营子据点,又北上捣毁了虎石哈据点。等尾追的日军气喘吁吁地赶到虎石哈时,八路军已没了踪影,急得鬼子四处打探,一无所获。两天后,八路军却又突然出现在丰宁境内,对大草坪伪满军据点发起猛攻。敌人据守中心炮楼拼死抵抗,用猛烈的机枪火力把八路军压制在50米处的一道土墙后面。这时白乙化来到前沿,见此情景,向战士要过两颗手榴弹,用他独创的投弹法——拉弦、瞄准、转个儿,攥着铁头扔出去。手榴弹象长了眼睛,不偏不斜正从枪眼飞进炮楼,接着又是第二颗。只听“轰、轰”两声巨响,炮楼成了冒烟筒。战士们欢呼起来,迅速冲进炮楼,全歼伪满军一个营。
就这样,“小白龙”的部队犹如一条矫健灵活的游龙,在伪满境内忽东忽西,纵横驰骋,打得敌人晕头转向,胆战心惊。消息传到伪满洲国的“新京”长春,日伪惊呼:“延安的触角伸进满洲,扰乱了帝国新秩序!”周围据点的日伪军更是神经紧张,个个忙于自保,日夜忐忑不安。
“小白龙”率领的部队的胜利,为内线开辟地区创造了有利环境。地方工作团乘机深入白河两岸山地积极发动群众,摧毁伪保甲政权,组建游击队、抗日村政权和救国会、自卫军等群众抗日组织。在此基础上,1940年6月正式成立了丰(宁)滦(平)密(云)抗日联合县。一块新的抗日根据地在日伪的“模范统治区”中诞生了。“小白龙”不负厚望,在敌人心脏里开出了一条连接冀东、平西两大根据地的交通走廊。
对敌人来说,这等于是心头插刀,眼中栽刺,实在难以忍受。特别是交通命脉平古路连续遭到“小白龙”部的猛烈袭击,损失惨重,更使敌人恼怒万分。因此,9月11日始,4000余日伪军气势汹汹扑来,对丰滦密白河两岸中心区发动了78天大“扫荡”,妄图一举吃掉十团,摧毁新生的抗日政权。
强敌压境,形势严峻,抗日军民的目光一齐投向了“小白龙”。白乙化显得成竹在胸,他想得很远,不仅要粉碎敌人的“扫荡”,还要借机开辟新区。于是,一个“敌进我进,内外线结合”的反“扫荡”战术方针制定了。按照统一部署,三营留在中心区带领群众牵制打击“扫荡”的敌人,白乙化则率主力一营突破包围乘虚插入敌后,在长城以北和石匣、古北口两个重镇之间打击敌伪,开辟新区。“扫荡”之敌在山里被我机动灵活的游击战搞得精疲力竭,损兵折将,其后院又四处起火,频频告急,只得于11月底草草收兵,分头回撤。白乙化又及时率主力返回中心区,寻机打击撤退之敌。12月15日,十团在密云冯家峪一举消灭号称“常胜部队”的日军哲田中队90余人,夺取了反“扫荡”的最后胜利。丰滦密根据地依旧巍然屹立,“小白龙”和“知识分子团”的威名从此传遍平北,振奋民心,震慑敌胆。
一场初雪,给硝烟尚未散尽的云蒙山披上了素装,也给正欢庆胜利的丰滦密人民心头蒙上一层阴影。因为敌人曾四处扬言:“树叶落,八路走”,而今叶落雪飘,十团还穿着单衣。八路军真的拔脚走了可咋办?雪还未停,乡亲们忽然惊喜地看到,一批批给十团做冬装的棉布棉花发到了各村。原来,深谋远虑的白乙化早已想到了过冬问题,初夏刚到密云,就派人潜入敌占区千方百计采买棉布棉花,还派人通过北平城里的地下党买来了一批毡帽头。几天后,十团开始换冬装。消息传出,很多百姓都赶来瞧热闹。白乙化身穿崭新的灰布棉衣,头戴毡帽头,站在战士和乡亲面前自豪地讲:“我们的棉衣穿上了,新式钢盔戴上了。鬼子靠‘扫荡’赶不走我们,靠老天爷更别想赶走我们!我们要在平北扎根,和鬼子拼到底!”
潮白河欢呼了,云蒙山沸腾了。丰滦密人民奔走相告:十团真的不走了!有打不垮、赶不走的十团在,有咱的“小白龙”在,还怕个啥,跟鬼子干吧!于是,许多原来心存疑虑的乡亲参加了抗日工作,许多青壮年加入了十团和游击队,丰滦密根据地迅速由四个区扩展到八个区,抗日斗争如火如荼蓬勃发展。
然而,“小白龙”白乙化并没有陶醉在已取得的胜利之中。随着1941年的到来,他又满怀信心地提出了新的奋斗目标:向伪满统治区扩展,把丰滦密根据地由现在的东西长条形扩展为方形,建设成收复东北的巩固的前沿阵地。令人遗憾的是,他没能亲自去实现这一切。1941年2月4日,在密云马营西山战斗中,白乙化率部围歼进犯我根据地的伪满道田讨伐大队。敌人很快被我击溃,残敌躲进一座长城楼子里负隅顽抗,使我军的进攻受阻。白乙化见状不顾危险,跃上马营西山顶的一块大青石上,挥动令旗高声命令一营长:“王亢,冲锋——!”喊声未落,敌人一颗罪恶的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。残敌消灭了,战斗胜利了,而“小白龙”——这位传奇式的抗日英雄却无声地倒下了,倒在龙的土地上,倒在祖国母亲的怀抱里。
百花山,云蒙山,群山肃穆;永定河,潮白河,河水呜咽。“小白龙”殉国的噩耗,震动了平西、平北的山山岭岭,人们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,悲痛万分。“斗争谁敢谈生死,可惜英雄少白头”。人们无比痛惜,痛惜党和人民失去了一个好儿子,痛惜中华民族失去了一位战士和英雄,痛惜他还那样年轻,刚满30岁,而又是那样的战功卓著,勇敢忠诚。人们更感到骄傲,为他那坚贞不渝的民族气节,为他那无私无畏的革命精神,为他那短暂而光荣的一生。
龙,是中华民族的象征。他,是龙的传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