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吉鸿昌与抗日同盟军

1934年11月24日,北平国民党陆军监狱的牢房里,一位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,正在挥洒笔墨,写下他就义前的遗书。在他留给人民的遗书中,历数了蒋介石勾结日寇,残酷镇压抗日军民的滔天罪行;表述了自己参加中国共产党,坚决抗日救国的一片丹心,号召人民团结抗日,共赴国难。接着又写了几封安排后事的家书。最后的时刻到了,在一片刺刀寒光的威逼下,他整理好衣服,披上斗篷,从容不迫地向刑场走去……

他,就是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的杰出领导人,共产党员吉鸿昌。

1895年12月,吉鸿昌出生在河南省扶沟县一个贫苦农民家里。18岁那年,他带着中国农民特有的朴实和敦厚,带着对古代民族英雄的仰慕之情,参加了冯玉祥的军队。他英勇善战,屡建战功,二十几岁就锻炼成为一个出色的军事指挥员。1931年,他任国民党第22路军总指挥时,蒋介石下令要他率部进攻鄂豫皖革命根据地。但他和中国共产党早有接触,受党的影响,坚决反对内战,拒绝进攻红军,表示宁肯被撤职、坐牢,也决不执行中国人打中国人的罪恶政策。他还亲自到苏区与徐海东将军等秘密会见,共商抗日大事。结果他被蒋介石解职,强令出国“考察实业”。在国外,吉鸿昌将军时刻关注着祖国的命运。当1932年上海“一二八”淞沪抗战爆发的消息传到海外,他怀着满腔义愤,摆脱了特务的纠缠,毅然乘船回到上海。船靠岸时,10多艘日本军舰正猛烈地轰击吴淞炮台,而国民党军舰却龟缩在港口里一炮也不反击。吉鸿昌在甲板上跺脚大叫:“放炮呀!放炮呀!”又对船上旅伴说:“看,我们的同胞就在那烟火里!”说罢放声大哭。

到上海后,吉鸿昌一面找共产党组织,一面加紧筹备抗日武装的组建工作。这年秋天,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在党的关怀教育下,政治觉悟迅速提高。为了组建抗日救国的武装力量,他变卖家产,购买了部分枪支弹药,于1933年春联合爱国将领冯玉祥、方振武,吸收部分退至察北的东北抗日义勇军,在张家口组建了6万多人的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,公推冯玉祥任总司令,吉鸿昌任北路前敌总指挥。同盟军中有中共河北省委派去的300多名中共党员、干部,成立了中共河北省委前线工作委员会,领导并推动抗日工作。6月,吉鸿昌亲自率领两三万人马对日作战,先后收复康保、宝昌、沽源,7月中旬攻克塞外重镇多伦。多伦一仗,击毙日伪千余人,同盟军声威大振,国内外各抗日团体和爱国侨胞纷纷致电祝贺。同盟军的抗日活动,打乱了蒋介石“攘外必先安内”的计划,引起蒋介石的仇恨和恐慌。由于蒋介石采取经济封锁、军事围剿、分化瓦解等种种卑劣手段,对同盟军施加压力;加上中共河北省委前线工作委员会在同盟军的问题上有些政策偏“左”,曾在部队中开展“反妥协”的群众运动,致使冯玉祥内外受压,被迫于1933年8月挥泪下野。这样一来,本来成分就很复杂的抗日同盟军被分化了。

冯玉祥退隐后,吉鸿昌、方振武在极为困难的情况下坚持抗日,在独石口打出了“抗日反蒋”的旗帜,率领部队南下。这支继续抗日的队伍包括吉鸿昌部、方振武部和前委掌握的两个师,共约六七千人。1933年9月,部队冲破国民党的重重堵截,进入平北山区,计划到冀东与地方党组织结合开展游击战争。方振武的先头部队首先攻入怀柔县城,在城里召开群众大会,到街头讲演、张贴标语、散发传单,揭发声讨蒋介石独裁卖国、镇压人民的罪行。随后,队伍开抵密云,转而进驻牛栏山。此时,蒋介石正忙于对中央苏区进行第五次“围剿”,为了消灭在北方的“隐患”,急令在北平的何应钦与日本驻北平领事馆武官柴山勾结,商议共同围剿同盟军。日军还派飞机侦察同盟军的行动,并在沙城、昌平、顺义、怀柔、密云等地布下重兵。方振武部在牛栏山与国民党军发生激战,两天后经高丽营、小汤山退至黑山寨一带与吉鸿昌会师。部队稍事休整,便集中火力向昌平、九里山之敌猛攻,激战一昼夜后,辗转向小汤山一带撤退。这时,日军第八师团第五联队正从怀柔、牛栏山一线向南逼进,对同盟军造成北线威胁;国民党关麟征、商震、黄杰部则从东、西、南三路对同盟军进行堵截。吉鸿昌率领队伍接近小汤山时,先头部队受阻,距离敌人阵地只有二三十米,战士们卧倒高呼: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!打倒南京卖国政府!”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。正在这时,原东北义勇军总指挥战韬,骑着高头大马,身披黑斗蓬,飞奔而来,在阵地前大喊:“我来支援你们!”战士们见他危险,急忙喊道:“快下马匍匐前进!”他好像没听见,反而纵马向前冲去。敌人的机枪响了,战韬一头摔下马来,壮烈牺牲。战士们悲愤交加,激起了杀敌复仇的满腔怒火,一阵呐喊,向敌阵猛扑过去。敌人溃退下去了,吉鸿昌将队伍带到小汤山外围的赵任辛庄。但尚未站稳脚跟,敌人又围攻上来,密集的子弹雨点般地倾泻到同盟军战士身上,部队伤亡很大。吉鸿昌急红了眼,扯掉上衣,一手端枪,一手挥着大刀,猛虎一般直冲敌阵。战士们见总指挥如此英勇,也都呐喊着挥刀向前,一鼓作气击溃了进犯之敌,占领了大柳树与葫芦河两个村子。随后,敌人又集中火力向这两个村庄发起进攻,双方苦战数小时,才把敌人击退。

10月8日上午,部队正在葫芦河村做饭,吉鸿昌面带倦容来到战士中间。在战场上,吉鸿昌是个卓越善战的指挥员;冲锋陷阵时,他又是个独胆英雄;在军营生活里,他却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,对战士们问寒问暖,关怀备至。因此,官兵都从心里爱戴敬佩他。这时他组织部队掩埋了死者,安置好伤员,接着又听取各团、营干部汇报战斗经过。听完后,他带领这批指挥员到村西向小汤山瞭望。小汤山离葫芦河不远,由国民党朱鸿勋师把守,炮筒林立,壁垒森严。吉鸿昌用望远镜瞭望过后,说:“战士们吃完饭没有?咱们要再次发动攻势。打下小汤山,越过平绥线,咱们就能突破敌人的包围。”停一会又说:“赶快吃饭,一定要拿下小汤山,我派炮兵支援你们。”饭后,部队在村西小坟地集结。吉鸿昌亲自对部队进行战前动员,鼓励大家英勇杀敌。下午四点,国民党一二九、一三O等五个师与日军相配合,逐渐从四面缩小包围圈。日军的飞机和迫击炮向同盟军阵地狂轰滥炸,小汤山之敌也不断向同盟军开炮射击。同盟军将士们冒着敌人的炮火,以连为单位,各班为一战斗小组,散开交替跃进。骑兵部队则躲过敌人的正面炮火,从左翼向敌人阵地后方迂回。同盟军阵地的山炮向敌阵猛轰,掩护部队前进。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浴血奋战,同盟军逼进小汤山。吉鸿昌见夺阵在即,忽然一跃而起,甩掉上衣,坦露胸膛,一手端枪,一手举起大刀,高声唱着:“起来,饥寒交迫的奴隶,起来……”全军为之鼓舞,将士们齐刷刷站立起来,端着枪,昂首挺胸,在枪林弹雨中勇往直前:“……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,要为真理而斗争!……”歌声、枪炮声混杂成一股巨大的声浪,惊天震地,动人心魄。小汤山的敌人胆寒了,溃退了,留下四门山炮和一片死尸,撤到沙河一线。当晚,同盟军进占小汤山休息整顿。

小汤山一役,同盟军损失惨重。这时,吉鸿昌、方振武所能指挥调动的部队只剩下二三千人了。看到向西突围无望,吉鸿昌、方振武率队伍撤出小汤山,经高丽营向通州方向进发。但由于潮白河水急浪大,深不可涉,遂放弃渡河。第二天,吉鸿昌、方振武一面派代表化装东渡,到驻马庄找中共三河中心县委联系,请他们协助同盟军过河;一面将队伍开到顺义城西北衙门村和东、西杜兰庄一带驻扎,总部设在衙门村。下午,国民党军队商震部向同盟军发动进攻,吉鸿昌部英勇抵抗,苦战了一天,虽将村子守住,但伤亡很大。不久,日军飞机向同盟军驻地投下大量炸弹,使同盟军无法掩护,也无法突围。在这种困难危急的情况下,同盟军仍然纪律严明,秋毫无犯,当地百姓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仁义之师,自动和他们站在一起,冒着枪林弹雨,挖战壕,抬门板,护理伤员;并把做好的饭、汤送到战士们跟前。许多战士感动得热泪盈眶。10月12日,部队还没有得到中共三河县委的回音,国民党军队又在日军飞机的配合下,从四面八方向同盟军发动了大举进攻。同盟军四面受敌,伤亡惨重,形势极为险恶。这时,国民党当局派北平商会会长冷家骥前来“调停”。吉鸿昌、方振武不忍心让抗日将士遭此无谓牺牲,为了保存抗日火种,另谋抗日出路,两人流着眼泪,含恨离开部队,随同冷家骥一起来到牛栏山与商震谈判。在谈判中,吉鸿昌要求国民党保证抗日官兵的生命安全,妥善医治负伤人员,国民党北方政府的条件是,吉、方二人必须离开部队。这样,吉鸿昌、方振武及其随行人员被商震扣押,同盟军队伍在沙河一带被缴械遣散,队伍中的中共党员到北平重新找组织联系。轰轰烈烈战斗了半年多的抗日同盟军,就这样在日蒋勾结夹击下失败了。

吉鸿昌、方振武被扣押后,北平何应钦电蒋请示,蒋介石复电说:“吉放方办”。蒋介石当时还不知道吉鸿昌是共产党员,认为他失去了兵权也就不足为患了;但对一贯反蒋的方振武却恨之入骨,坚决要杀掉他。1933年10月16日黄昏,五辆汽车载着吉鸿昌、方振武和他们的随行人员从牛栏山开出,向南奔北平而去。方振武坐在第一辆汽车司机旁边,吉鸿昌在第二辆车上。为防不测,两人都换上了便服。汽车开到顺义马家营西,方振武看见前边有一批军人持枪奔来,知道情况不妙,立即招呼司机停车。几个军人持枪冲到跟前喝问:“方振武在哪里?”方振武灵机一动,指着后面说:“在后边车上。”几个家伙为抢头功,都奔后边那辆车去了。方振武乘机跳下车,混进看热闹的人群之中,趁天黑沿着潮白河逃往天津,随后又转赴香港,后来在香港被国民党特务杀害。方振武下车后,士兵们搜到第二辆车,吉鸿昌站出来说:“我是吉鸿昌。”士兵们说:“你站开!谁是方振武?”见没人答应,又转到其它车上搜索。五辆车都搜遍了,也没找到方振武,他们大吵大闹,直到深夜才放车通行。

在汽车上,吉鸿昌不住声地向解押他的国民党士兵宣讲抗日救国道理。那些士兵得知他就是战功卓著、威震敌胆的吉鸿昌将军,对他十分钦佩、敬仰。当汽车离开孙河五六里地之后,士兵们都闭目假睡,故意给吉鸿昌留个逃走的机会。趁这工夫,吉鸿昌捅了捅随从牛建忠,二人迅速跳下汽车,借着夜幕的掩护逃往天津去了。

抗日同盟军虽然失败了,但吉鸿昌没有停止战斗。在天津,他与各界抗日人士一起,积极参加“中国人民反法西斯大同盟”,被推选为主任委员。他们创办进步刊物、印刷机密文件,为党、为抗日救亡做了大量工作。1934年11月初,国民党特务勾结天津法租界工部局将吉鸿昌逮捕,后被国民党千方百计引渡到北平炮局胡同陆军监狱。在审讯中,吉鸿昌把法庭当战场,愤怒揭露蒋介石卖国投降的罪行,宣传共产党员团结抗日的主张,他将自己的上衣解开,袒露出在察北抗日战斗中所负的累累伤痕,说明国民党与日军勾结起来,残害爱国抗日部队,铁证如山,不容抵赖。蒋介石吓破了胆,急不可待地下达了“立时处决”吉鸿昌的命令。

1933年11月24日这一天,北平的上空弥漫着一层昏黄的尘雾。年仅39岁的爱国志士、战功累累的抗日民族英雄,竟被国民党蒋介石残酷杀害。行刑前,吉鸿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,昂首挺胸,视死如归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他想到河山破碎、生灵涂炭的祖国,心痛如焚,肝胆俱裂,捡起一根树枝,在地上挥手写道:

恨不抗日死,留作今日羞。

国破尚如此,我何惜此头?

写罢,对特务们说:“我为抗日而死,光明正大,不能跪下从背后挨枪,我死了也不能倒下!”接着喝令特务:“给我把椅子搬来!”椅子搬来了,吉鸿昌面对枪口坐下,厉声说道:“我要亲眼看到反动派怎样枪杀爱国者!”行刑的特务被他的凛然正气吓得发起抖来。最后,他用力高呼:“抗日万岁!”“中国共产党万岁!”枪声响了,一位惊天动地的爱国民族英雄、无私无畏的中国共产党党员,仰靠在坐椅上,英勇就义了!

吉鸿昌烈士永垂不朽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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